原创: 薛岩 伫立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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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深秋的一个早上,天光还没放亮,父亲就轻声把我从被窝里唤醒。
我揉搓着惺忪的睡眼,在懵懵懂懂中喝完父亲从外面端来的白粥,然后就跟着他走出旅馆,来到旅馆对面的临沂汽车站。
说来是我的幸运。在“样板戏”红透大江南北的特殊年景儿,山东省“五七”艺术学校(现山东艺术学院)来临沂招生,在近万名报名应试的考生中,我以一段《誓把反动派一扫光》被招考老师相中,成为唯一被录取的男生,另外一名是女生,叫孙小平。
从夏天就望眼欲穿地盼,可新生入校却一拖再拖,直到11月份才接到通知书。那时候临沂开往济南去的车次很少,为了赶上这班车,父亲十天前就骑着自行车进城求人帮忙,好不容易才弄到票。为了不误车次,父亲又提前一天带我进城,住进了汽车站斜对面的东方红旅馆。
那年我才11岁,却要自己驮着行李去济南上学。站在黑乎乎的停车场,眼瞅着车站工人在车顶上忙来忙去地摆弄乘客行李,我心里不停地嘀咕,济南有多远?学校在什么地方?这么大的行李我又该怎么办?再想到即将远离爹妈,独自到那么陌生的地方求学,又孤独又空虚,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下来了……
见我为难的样子,父亲有些内疚,便对我说:“我真该去送你,可学校就要考试,我带毕业班,实在脱不开身啊。”说罢,父亲的眼圈也有点儿潮润。过了一会他又说:“不要紧,到了济南你大舅会去接你,前几天我已经给他写了信,昨天还发了电报,他不会误事的。”
姥姥家在济南。姥爷去世那年,我跟着母亲去过姥姥家,也见过大舅,知道他当过空军,现在是哪个单位的技术工程师,别的,就一无所知了。
车站大厅的钟表指向六点。女检票员开始招呼大家排队检票。父亲陪我上车,把我安顿好以后,就下了车。
我从车窗里看到,父亲下车后并没有走开,一直默默站在女检票员身边,等她忙完后,父亲便用恳求的表情跟她说着什么。女检票员很认真地听,并且不时点着头。
车站大喇叭开始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汽车在歌曲中缓缓驶出车站……
当汽车驶出车站并在拐弯处调正方向开始加速的一刹那间,我又看见了父亲。他站在寒风里,一手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举着跟我打招呼,我本想打开车窗,跟他招招手,可汽车突然提速,掀起的路尘一下淹没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