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不一会，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来到急诊室，指着弟弟，对跟进来的一名护士说：“护士长，赶紧带病人去住院部，没有床位，就在储藏室里架张床！”
护士长忙不迭搀扶着弟弟，对母亲说：“走，大姐，去住院部。”
我赶紧出门，摞着地下的被子，忽听得那位戴眼镜的瘦高个在里面大发雷霆：“你怎么回事？让李部长，哦，不对，人家李思功现在是组织部长兼县委副书记，你让县委副书记的姐姐给你下跪，你这个预备党员还想不想转正了？！”
“院长，我没有，是她自己跪着要卖血，再说，我也不知道她是县委书记的姐姐啊……”
“不是他姐姐，人家会发这么大脾气，不是他姐姐，人家会自己掏钱给她孩子看病？！这件事情说小了是医德问题，说大了是党性问题，你呀，脑子进水了……”
那位医生垂头丧气，突然看见桌上的处方单，“哦，单子！开给那孩子打退烧针的单子……”
“给我吧！”院长抢过单子，急忙向住院部走去。
弟弟躺在只有一张床位的病房里，护士长正在床边给他打针，一位小护士在准备吊瓶。
见我进来，母亲一脸疑惑，对我说：“迎儿，我们还没有交钱，怎么他们就……”
“妈妈，我刚才听说，那位李同志，哦，他现在是县委副书记，给我们交了药费。”
“哦？老李现在是县委书记了！好啊，好人一定有好报啊！”
弟弟睡着了，病房里很安静，母亲摸摸他的头，向我点头示意，弟弟已经退烧了。
我突然发现，母亲一下子老了许多，凌乱的头发中，现出许多白发，苍白的脸上，增加了几条皱纹，颧骨也明显地突出了许多……
“迎儿，明天去学校请个假，你弟弟看来不是一两天就能出院……”
“嗯，妈妈，您得好好休息，您脸色……”我不想说下去，怕母亲心里难过。
正说着，刘嫲嫲拎着饭钵进来了，“呵呵，真难找，哪知道你们是单人病房呐，赶紧吃饭吧——”
“我吃不下去，迎儿，你吃吧……”
我接过饭钵，也完全没有胃口。
“人是铁，饭是钢，你们俩一人吃一点……”刘嫲嫲在催促。
这当儿，进来一位四十上下，衣着整齐的女人，手里拎着两瓶梨汁罐头，见了母亲，就问：“大姐，猴子好些了吧？”
“啊？妹子，你怎么也来了？”母亲好像认识这位女人。
“听老李说，猴子病得不轻，你不要急啊，这是老李让我带来的住院费，不知道够不够？不够再跟我们说……”说着，那女人把一沓钱捺在母亲手上。
“这怎么行？！李同志，哦，李书记，我们非亲非故……”
“非亲非故？！大姐，我家李思功说，您比他亲姐姐还亲！那些年，他单身一人，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是您天天给他洗衣服，洗得干干净净送来，还给他打扫房间，洗碗抹桌子拖地板。有一次，他病了，发高烧，是您去请的医生，完了，还炖了绿豆汤送来……”那位女人越说越激动，眼里水汪汪，“他说，那时候，你们孤儿寡母，不容易，自己都填不饱肚子，天天吃野菜酒糟……”女人说着，手搭在母亲肩膀上，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唉，这个老李，怎么还记得这些不上斤两的事情……”母亲也陪着淌眼泪。
Post By：2017/4/5 15:18: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