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一连三天，芦花鸡的主人没来‘纠缠’，我们感觉很奇怪，就仔细分析起来——
夏进说，一只鸡，小事一桩，贫下中农觉悟高，宽宏大量，不会死缠烂打的。
刘芳说，可能是被你夏进‘唬’住了，山里人胆小怕事，怕惹翻了，我们还要‘打野’。
我说，你们想得太简单，看见没有？村里村外再没有散放的鸡了。社员们一个个对我们敬而远之 ，偶然撞面，躲闪不及，对面人眼睛里像有一支冷箭射过来，你们俩没有察觉吗？
分析来分析去，大家意见一致了，贫下中农把我们当‘黄鼠狼’了，连生产队长也一反常态，不再来问寒问暖了！大家心里清楚，没有贫下中农的好评，将来招工返城，当兵上大学，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三个人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是，怎样才能挽回这个僵局呢？一个个茫然失措，无精打采，只会躺床上唉声叹气。
几天后，母亲来了，是徒步来的，裤脚鞋上尽是灰尘。令人想不到的是，她提的竹篮里，除了许多皂角，还有一挂鞭炮和用网袋兜的一只芦花鸡母。仔细看，这只鸡，几乎与那只芦花仔鸡母一模一样，只不过体型稍微大一点。
我知道，母亲收到我的信了，可，这芦花鸡母是怎么弄的？难道菜市场有现成卖的？
“妈，您赶紧歇歇……”
“凤迎啊，你们太懵懵懂懂不懂世事了！怎么能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母亲脸色很不好，坐在床上，双手杵着膝盖，连连摇头，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
“婶，这事不怪凤迎哥，是我……”刘芳端来一碗水，说。
“伢儿们，你们知道吗？乡下人养大一只生蛋的鸡，真的不容易，金贵呀，你们却把它打死，还吃了！说一千道一万，得赔人家！”
“婶，我、我们、不、不是有意的……”夏进说。
母亲连连摆手，说∶“不是有意的？将心比心，上半夜想想自己，下半夜想想人家，你们这是砸了人家的聚宝盆哪，知道不？！好了，不说了。为了找这只芦花鸡，我在城周围跑断了腿，为了买它，我对它主人说干了喉咙！现在好了，可以赔了人家了。从此以后你们要记住，勿问男女，身子骨要像皂角树，顶天立地，不结果也要成荫，心里头要像月亮湾，清清朗朗，不存邪念不默歪理。”
说完，母亲起身，挺起腰板，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拢好头发，拎起竹篮，说∶“带我走，给人家赔不是去！”
找到芦花鸡主人家，我们敲门进了院子，那两口子见一下子来四个人，惊愕万分，女人问：“你们这是……”
“妹子，伢儿们不懂事，做出了对不起你家的事情，我们来赔不是了！”
“嗨！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们也有错……”
母亲把鸡放我手上，拉着那女人到院子门口，从竹篮里拿出一挂鞭炮，点燃，‘噼噼啪啪’，响彻着小山村……
“各家各户听着——我们家的伢不懂事，打死了这位妹子家的鸡，还煮了吃了，这是伤天害理，大错特错！现在，伢儿们知道错了，前来赔礼道歉，望各位乡亲大人大量，原谅我们家这几个懵懵懂懂的伢儿……”
我从来没有看见母亲这样大喉咙喊话，泼辣大方，可能是当妇女主任锻炼了吧。
小山村顿时热闹起来，社员们纷纷进了院子，围拢着我们，个个脸上笑容灿烂，像一朵朵春天开的花儿……
Post By：2017/5/31 13:47: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