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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传记——漫漫人生

作者:高天


第十回

大食堂难饱饥饿娃
观音土掺菜填肚肠

“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发表之后,反右派运动也随之告一段落。接着全国范围内又迅速掀起了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的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城乡各地大练钢铁、吃大食堂、大放卫星,又风起云涌。松兹县也紧跟形势,抽调大批干部和民工捶锣打鼓到岳西县老山里烧炭炼铁。同时,在县北门城外的纺织厂,也架起小高炉,土法上马,大炼钢铁。人民公社在原城关区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规模,合并成为含六虹、佐坝、五里、韩文乡在内的全县最大的城关人民公社。大公社设在黎河塘城墙边的原师范学校里。大食堂更是办的热火朝天,一夜之间,光县城就办起了有机关、商业、工业、居民、农业队等分门别类的十几个大食堂。我家所在地的北门街就办有三个大食堂,一个是北门街口柴家饭店的商业大食堂,〔各商店的从业人员〕二个是北门中段总工会旁边徐屋的居民大食堂,三个是城门口的农业队的社员大食堂。每天都是吹哨子一起上工干活、一起收工、自带碗筷一起开饭。先是吃大锅饭不要钱,后来是定量发饭票排队打饭。农村的大跃进局面更是惊人,一会儿这里放卫星,亩产超千斤。那里更是翻一翻,又放了一个特大卫星,亩产超双千斤。更有甚者,是一些好大喜功的领导,竟高喊“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豪言壮语,把几块稻田割下的稻子,让人连夜搬到一块稻田里,冒充放卫星夺高产。一时间,浮夸风日益盛行。放卫星、开现场会、记者采访、上报纸、登照片,领导们忙的不亦乐乎,遭罪的便是累死了社员和群众。更难忍的是产量虚报高了,上交粮食就多了,社员留下的就少了。这样一来,大食堂、吃大锅饭、一大二公的局面就无法维持,各食堂只好降低群众标准,按月定量发饭票打饭吃。开始居民每月人均定量成人是25斤半大米,后降到22斤。随着三年自然灾害的到来,定量又减到18斤,最后竟是瓜菜代、吃树皮草根、观音土充饥,直至食堂拆伙解散为止。
我一家当时只有母亲是吃成人定量,其余三个孩子,每月定量分别为11斤、9斤、7斤。全家大小四口人每天总共才有一斤半饭票。因此,每顿除了早上食堂每人打一两能照得见人影的稀粥喝外,中午和晚上都是把从食堂打回来的五六两干饭,掺上野菜煮成上一大锅菜米汤,每人都喝上两大碗。所以肚子是越撑越大,饭量也是越来越大得出奇,连我也一顿能喝上三大青花碗稀粥还不见饱。社员们还风趣地编了一首顺口溜“龙湖水浪打浪,天天端碗跑食堂。吃饭不需动筷子,老少难填饥饿肠。哨子一吹上工了,肚子还在咕咕响。”
母亲每天要去做工,因而打饭的任务总是落在我的身上。我们居民食堂当时有两个炊事员,一个中年姓徐的女人,她特别爱打扮,脸上整天涂得象猴子屁股不说,还总是喜欢捧上、欺弱,拍马屁。只要是领导来了,她总是东扯西拉、有说有笑、来两句黄段子逗干部们乐,并且把饭按得结结的、堆得高高的;若是一般老百姓来,特别是“五类份子”及其家属来打饭,她就沉着一副寡妇脸,恶声吼叫,先要把大锅的饭打得松松的,再轻撒在打饭碗里不说、还要用饭勺刮平。因而社员们背地里都叫她狐狸精。另一个是北门下街陈家屋的高老头,他为人忠厚善良,从不巴上欺下。特别是对一些可怜的人都会格外和气、照顾。所以,每次打饭,我等也要等到高老爹才上前打。高老爹也确实怜惜我们全家都是长身体的半泼孩子,出于侧隐之心,他每次都是和颜悦色,还总要盛满一点。至今,我都念念不忘是他帮我们渡过了那灾荒之年的饥饿难关。在那苦难的年代,吃大食堂、排队打饭,也确实让年幼的我,领略到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滋味。
饭吃不饱,挖野菜的人也越来越多。每天放学,我放下书包就加入了挖野菜的大军,去城外到处寻找能吃的黄菇菜、毛地菜、蒿子草、野芹菜、辣蓠菠、辣廖等等,开始在城周边挖,接着是越挖越远,野菜也愈挖愈少。后来野菜被挖尽了,大家就扯树叶、挖草根、剥树皮吃。最后能吃的野菜、树皮、草根也全都吃光了,大家就尝试着挖观音土吃。把观音土挖回家掺上野菜,加点米糠粉做成粑在铁锅边煎着吃。进口感觉吃的很软,糍性也很大,吃了能耐饥饿,但只是吃下去就便秘,大便怎么也拉不下来,一个个撑的肛门鲜血直淋。许多人肚子胀的难,就用小勺子掏肛门。因此。母亲一开始总是尽量不做观音土粑给我们孩子吃。
一次,我放学后去挖野菜回来家晚了,母亲就让两个弟弟一道去食堂打饭,在回来的路上,四弟年幼实在饿得忍不住,就用手去抓饭吃,老三不让,后来两人打了起来,把饭也给弄泼洒了,气得我回家后把饭票全都给撕了。老三、老四两人一个劲地伤心大哭着说:“饭票全撕了,将没得饭吃了,明天妈妈要饿死了,怎么办哪!”一边哭着,一边满地去寻找那撕碎的饭票。可怜母亲回来后又一张张东拼西凑地小心粘补起来。接下来,全家实在饿得不行了,母亲这才不得已,用糠掺观音土做粑填肚充饥。岂知弟兄几人吃了以后,一个多星期全都拉不下屎来。肛门撑的痛得直流鲜血,每次母亲都用掏耳屎的小铁扒一点一点地往外掏大便。从此,我弟兄几人饿死再也不敢吃观音土粑了,在饥饿线上艰难地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