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炼铁厂卖菜攒学费
潘家湾砍柴遭戳伤

在松兹县城的西北边约三华里的地方，有一大跃进年代一哄而上的炼铁厂。在家家砸锅献铁、处处高炉炼钢的疯狂日子里，这里聚集了好几百人的青壮年队伍，他们土法上马大炼钢铁。一时间，昼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炉火腾熖，铁流滚滚。土法上马的工人们日以继夜地奋战，节奏紧张、生活清苦。时值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虽然能吃饱，但口味单调，花样甚少。自允许社员开荒种自留地以后，城乡居民告别了饥饿死亡的威胁，家家瓜菜代渡灾荒，并逐步自食有余。我们一家，母子齐心协力、起早摸黑、开荒种地，杂粮瓜菜颇获大丰收，的确吃不完。这时，母亲为给我们三个孩子攒点学费，就打起了为炼铁厂工人吃菜单一品种少而无味的主意。于是，母亲每天总是把菜园里摘下的新鲜青菜选好、洗好，等我一放学，就马上下锅炒好，分别用瓦罐，盆子装好，让我送到炼铁厂去卖。夏季是青椒炒扁豆丝、青椒炒豆荚、红椒炒丝瓜、蒜泥闷紫茄等；春季是土豆丝、韭菜炒蚕豆辩、豌豆胡萝卜丁、炒小青菜等。价格一般都在五分至一毛钱一小碗，鲜嫩可口、热气腾腾、色、香、味居全，特受工人师傅们的欢迎！
每次中午放学，为抢在炼铁厂师傅们开饭之前赶到，我一放下书包，就挑上炒好的各种菜肴，往炼铁厂赶。出北门城、过砖瓦窑、走宛家塘，一路小跑，满头大汗地赶到炼铁厂时，师傅们正好开饭，我立马放下担子，扯开嗓门高喊：“卖菜啰、卖菜啰！又嫩、又辣、又好吃、又下饭的炒菜啰。”为了怕菜凉了，每次不仅要盖好盆盖不说，还要加盖一层旧棉袄保暖。扁担头上我经常挂着一个母亲特为缝制的小布袋子，装上零钱以备找零。一开始，卖菜的人少，一天能卖个十来块钱。后来，卖的人愈来愈多了，就只能卖个五六块钱，有时卖不掉，剩下来就带回家自己吃。为了薄利多赚，母亲总是让我把菜要盛满了，为让人吃了又想买，母亲不惜多放点油，而且又变换着法子，调整好口味，有的加辣、有的加甜、颜色搭配合理。这样一来，工地上的师傅们总是愿买我们家的菜吃。一年下来，竟赚了百把元钱的学费。勤工俭学找点钱是好亊，可我也因此而时常迟到早退，影响了学习，受到老师的批评。
大食堂解散以后，社员各家各户又添置锅筷碗盏，自己起伙烧饭。我一家除父亲和大哥在外地很少回家吃饭外，家里大小四口要烧很多柴火。那时，小县城既无煤、更没人烧电，老百姓全靠上山砍柴或买柴烧。县城周边能砍柴的近处有河西山、钱家山、鲤鱼山、纱帽山，远一些的有两角尖、潘家湾、八里凉亭龙山、殷家湾，杨家湾。近的有三、四华里，远处的有十来华里。这一家大小烧水做饭的柴火，的确需用不少。像我们这样的贫穷人家哪舍得也根本没钱去买柴烧。母亲终日里既要做工、又要帮人洗衣服，除了偶尔在做工的田头地坝上抽空顺手割点柴禾外，这家中砍柴的任务就都落到了我这老二的肩上。
吃大食堂时，各家的灶台都扒了，铁锅也让大炼钢铁时全砸烂给捐献了。母亲当时冒着风险偷偷留下了一口铁汤罐，食堂拆除后，每顿用汤罐烧稀饭吃，炒不了菜，也无法烧开热水喝、用。同时，为了节省柴禾，母亲就托人买了一大一小两口铁锅和一口井罐一口汤罐。星期天，我和母亲娘儿俩自和黄泥巴、自搬砖头，砌了一口简易灶台。又专门请一个熟识的铁匠打了一把割柴的毛耳刀和一张砍柴刀。然后我总是利用星期天跟着母亲在附近田头地坝学着趟把割茅草，夏天就起早割黄荆条和芭茅，等下午晒干了，放学后再去收。起初，手经常不是被毛耳刀割破了口子，就是被茅草、芭茅，划出了道道血痕。有时头上被黄蜂咬了，脸上也被芭茅划破了，总之，手，头、脸、脚不是划痕累累，就是血迹斑斑。后来，附近的河西山、钱家山、鲤鱼山上的柴草都被人割光了，就只得到八华里以外靠湖北省黄梅县撘界的潘家冲去砍柴烧。只要是好晴天，我总是邀上令志、铁牛、国翰及邻居友娣姨，映菊姨等人一道，四更天起床，天没亮就出门到潘家湾去砍柴。大家一道出小西门、走杨西庙、过新河大桥、经一天门、进虞家岭、爬佛子岭、翻粟树坳、才到潘家冲，常常走到山上时才天亮。潘家冲山高林密、灌木丛生，因属皖鄂两省交界，人烟稀少，所以灌木柴禾遍山皆是，林业部门和社队也管理不严，于是大家一到山上就放开手脚砍粟树枒、黄荆杈、枫树枝，个把小时不到，就能砍一担百来斤枝杈柴，捆好挑上就往回赶。如路上不耽搁，一般在八点钟前能赶到家。每次放下柴担，我就急忙扒两口饭，背上书包就往学校跑。尽管一路小跑赶到教室，常常还是迟到了。一开始，老师不明原委我也就常常被罚站在教室门外。日子长了，班主任石老师渐知内情，也从内心里怜惜我们穷人家孩子的苦衷，不但不再罚站，还总抽空帮着给我补习功课。并时常个别摸着我的头惜爱地说：“家里难，又那么小，真是不容易呀！下次若是晚了，不要跑得太急，恐发生意外亊故。”这点点滴滴使我深受感动！更加发奋用功，自觉挤时间把平时拉下的课给补上。做到时间耽误了而成绩不掉队。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因梅雨季节太长的耽误，家里柴禾快要烧光了。我心想暑假将近，为不耽搁复习迎考和夏季烧水用柴较多，使家中多存一些柴火。于是，除了平日里每天清早砍一担柴外，星期天就想连砍两担柴。一日清晨，象往常一样，我早早起来扛着扁担、腰插砍刀、邀上铁牛、令志、国翰等人，就趁早往潘家冲跑。来到山上，天才麻麻亮。我把今天是星期天想连砍两担柴的主意一说，大家齐声赞同，并且都麻利地行动起来，不到袋把烟功夫，大家都砍的差不多了。我心想，今天不急着赶回去上课，多砍一些反正慢慢挑。就四处张望，发现前面一棵大枫树上死树杈特多，就赶忙过去，但树高、干粗、死杈很难够的着，于是就脱光赤脚，抱着树干往上爬。一蹬、一蹬，不想蹬到一半，手抱不住树干，脚下一滑就摔了下来，左脚刚好落在一棵砍后的灌木桩上，骨头幸好未摔断，但脚掌被树杈戳破，鲜血直淋。我痛得满头大汗！哇哇大叫。这时铁牛、令志、国翰赶快跑过来用擦汗的毛巾把伤口紧紧包扎起来。接着又挑了两根较粗的树枝用捆柴的绳子扎成一副简易的担架，让我躺着，大家轮流抬着我往家里赶。后因伤口感染，我一直拄拐上学，近半个月才得以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