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学技艺拜师淮阴城
苦排练首演轰金陵

新成立的师宣传队按连队建制共编为四个班。两个演员班、一个乐队班、一个后勤〔炊事员、驾驶员〕保障班。全队四十多人全住在师大礼堂两侧的电影队和阅览室，女兵们住舞台旁的化妆室，全队吃住排练都在大礼堂院子内。《红灯记》剧组总体排练计划安排为“基础训练、拜师学艺、集中响排”三阶段进行。基础训练具体又分演员班、武打班、乐队三大块训练。为抓时间，全队统一实行封闭式管理，作息时间安排的非常紧凑。每天早上跑步出操后，回来后就各自按角色分工排练，演员班吊嗓子、背台词 、练唱腔；武功班练下腰、扎腱子、前空翻、后空翻 ；乐队背乐谱，练吹拉弹打 。上午主要演员与三大件练配唱，其他的演员练台词、练做功。乐队打击乐与管弦乐各自分练 。下午组织演员乐队合练走台，必要时视情况组织全队单场响排。
基础训练时间安排最长，大约进行了两个多月时间。尽管所抽人员都有相应的样板戏参演基础，但那必竟是样板戏的片段 。排演《红灯记》全剧尚属首次，而且难度很大，要求更高。全队无论从队长、指导员到每一位队员丝毫没人敢松懈怠慢。因为大家心里很清楚，这不仅是国家时下的政治大亊，同时，还是师首长亲自点名的剧目。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拼力排练演好。三个主角演员李玉和、李奶奶、李铁梅任务最重，唱腔、台词很多，做功、表情更难，他〔她〕们真是凭着一股拼劲在默默坚持。扮演李玉和的乔林合战友从660团指挥连抽来，系我同年入伍的河北蒿城人，个头高大，颇有李玉和的英雄气质 ，但身材略显瘦弱，嗓音不太理想 。如第八场《刑场斗争》“狱警犬似狼嚎，我迈步出监”的一段幕后唱腔，音调高、难度很大，他坚持起早摸黑的苦练 ，基本能顶上去，但声音不洪亮，台下视听效果不理想。后经名师指点，他狠下苦功，摸索出一套真假嗓巧妙换置互补的办法来，终于出色地完成了这一段唱腔。小铁梅扮演者贺素霞是宿迁县地方上一小有名气的文艺爱好青年，她嗓音高、音质清纯，且热情、活泼、爱动，饰演李铁梅基础条件是百里挑一。但要演好一个革命的后代，其思想情感表达还欠火候。尤其是第五场《痛说革命家史》当李玉和被鸠山抓走后，以她活泼好动的个性要表演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诚实、稳重，这一关她硬是千锤百炼，再得师傅指点后，确实表演得出类拔萃。戴云是我上门挑中的种子角色，除了舞台经验和感情表达嫩幼一点外，其音质、扮相、身材等，出演李奶奶这一角色真是合适无比。为勇攀高峰，她刻苦钻研又经淮阴地区京剧团和江苏省京剧团的著名老旦潜心教授后首演一炮走红苏北、震动金陵！特别是《痛说革命家史》一场“打渔的人经得起狂风巨浪，打猎的人那怕虎豹犲狼……”的唱腔，真是演唱得字正腔圆，感人肺腑，动人心弦。演员班的鸠山扮演者卢建国狠下真功，不仅把反面人物刻画得阴险狡诈，而且动作、台词也表演得老谋深算、惟妙惟肖。其他饰演交通员的申戳角、磨刀人的李清华、惠莲的侯海燕、惠莲娘的马晓妮、喝粥人的徐志强、侯宪普的贺杏成、伍长的宋华美等战友，都刻苦磨练，把饰演的角色表现得真实感人。演员班还有一帮值得最可敬可佩的小青年战友郭立新、蔡振林、倪伟荣、史其军、赵怀俊等，他们少年血气方刚，虽大多数是干部子弟，但丝毫不见娇生惯养。练起功来，真是拼命三郎，压腿、下腰、劈叉、倒立、翻跟头，一练就是几小时不休息，常常不是扭了脚、歪了脖子、就是摔了手，身上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但从不叫苦叫累，更是轻伤不下火线。硬是把专业剧团武生三年才学得到的功夫，在短短的几个月初步学会。以致在舞台上表演时，观众看到那激烈的武打场面，和纯熟的武功简直不相信那是才练了几个月的新兵。
演员奋力拼搏，乐队更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全乐队十几个人没有一个识得了五线谱，能识得一点简谱的也就是文凤、志强和我等人，但都没有受过专业的学习和培训。打铁先得自身硬。乐队要帮助演员学唱、纠正演员在唱腔、做功、走台、亮相、道白中的配乐偏差，确保演员在演出中能跟得上乐队，做到有板有眼，京味十足。就必须要先行一步，学在前面 。同时，乐队自身还有一个如何步调一致的关键问题。打击乐与三大件、打击乐与管弦乐、都要发扬协同作战的团队精神，不能各打各的锣、各吹各的调 ，十几个人必须保持高度一致，按总谱及剧情发展的要求，必须表演要轻重得当、主次分明，快慢有度 。要做到这一点 ，身为乐队指挥的我深感压力很大，我一个未见过世面的草根，能赶上部队普及样板戏的好时光，干上一把京剧乐队指挥，这真是一辈子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亊，领导上相信，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生性不干则已，干就得干点把名堂出来的我，为争取做一名较称职的指挥，我为自己下了三道死命令：“一，死背硬记总谱。短时间内必须做到背诵如流。超前把握剧情发展变化各阶段中音乐烘托的首要任务。二、坚持多听、多看、多唱，尽快掌握所有人物的唱腔、台词、动作及配奏要求。并要深刻理解其表演的内涵。三、坚持与演员同步参加训练，及时沟通，加深对剧情和配音要求的感性认识。切实做到相互取长补短，共同提高。”决心一下，拼劲陡增，红灯记十一场两个多小时演出时间的总谱，我硬是蚂蚁啃骨头一个章节、一段唱腔、一个音节、一个音符地啃背，终于在短期内背熟了全部总谱，会唱所有演员的唱段，为下步得心应手地指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乐队全体战友更是同心协力，自觉地早也背、晚也背，连睡觉躺在床上和登厕所也嘴里念念有词在背乐谱和锣鼓谱子。过了熟谱第一关，乐队更是成天吹拉弹打热闹非凡。吹小号吴明来、高宗琦嘴上吹起了满嘴血泡仍坚持着起早晨练。打击乐的四个战友更是锣鼓谱子不离口，跟着演员伴奏一遍不行再来一遍直到双方满意为止。拉手风琴的文风、弹月琴的贵芳、弹三弦正兴等战友手上起了一个个血泡结成了厚厚的老茧还是坚持继续再练。三大件的几个战友真成了演员人人都拉、个个要抢的红中，特别是三大台柱的主要演员他们都想利用早中晚休息时间加班加点的练唱腔，因此乐队，特别是三大件战友经常牺牲休息时间，与亊先预约好的演员伴奏陪练。一时间全队人人你争我赶，个个苦练热火朝天。
众人捧柴火焰高，第一阶段基础训练提前结束，《红灯记》剧组按原定方案即时拉出去实施第二步训练计划，到淮阴地区京剧团拜师学艺。宣传队一行几十人就近吃住在657团营房，全体队员按不同分工每天到京剧团对口从师，按专业要求精雕细琢、深造提高。演员班学艺的重点在唱腔的准确、舞台做工的熟练、感情表达的真实到位；乐队学艺的重点是打击乐与三大件和演员之间的交流融洽，配合默契；管弦乐与剧情发展的及时烘托、演奏的整齐一致。作为乐队要真正做到步调一致，关键又要看我这指挥的水平、灵感加情感。我沉下心去认真师从淮阴京剧团的导演和指挥等老师学艺，细心聆听、悉心求教，终于悟出了一些指挥上的简单门道。我想，要重点解决乐队演奏整齐准确的难题，根本上还要靠大家有十个指头弹钢琴一盘棋的思想。按照初学者的业余特点和基础水平，我提出了一套初练者责任到人的简单办法，即：“乐队演员唱段伴奏以司鼓为头、京胡为主，随演员跟进；场间伴奏统一服从指挥手势起、停，演奏中按乐谱要求分别以小提琴或二胡、月琴为主、其余循序跟进，大提琴、中胡低音节奏要准确、清晰，但不能喧宾夺主；以大刀进行曲为主旋律的前奏曲，为烘托气氛，乐队必须在绝对听从指挥的前提下，各自按规定速度演奏分谱，侧耳听号音跟进”。为了指挥灵活自如，我没有按常规学洋办法使用指挥棒，而是采用右手指挥为主、左手节拍为辅，单双手随剧情演变交替使用。既突出了部队刚劲有力的军人风格，又落落大方挥动如千军万马、柔情似行云流水。确实有一番自创的韵味特色。
紧张的半个月对口从师学艺，演员和乐队都提高相当快，特别是演员单个的演出水平和乐队的演奏技巧前后大不一样。回师部驻地后，剧组就正式进入了第三阶段训练、从第一场开始进行集中响排。响排训练采取民主点评的方式一场接一场地往后拉。当场演员在台上演，队长、指导员和其余人员在台下观看，专门找茬挑毛病。演完领导和群众共同评点。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办法还真行之有效。如第一场《接应交通员》李玉和出场唱：〔西皮散板〕“ 手提红灯四下看、上级派人到隆滩， 时间约好七点半，等车就在这一班”大家对唱腔、动作都很满意，但唱腔末尾的亮相应面向观众席。第二场《接受任务》在敌人警笛四起、宪兵四处搜索，李玉和接关系未回的危急关头，李奶奶、李铁梅两人焦急等待的心情完全不一样，因此舞台表达的情感方式应绝然不同。李奶奶是久经风雨的革命者，无论从唱腔“时已黄昏，玉和儿未回转。”到动作和面部表情都应表现出既焦急担心接应交通员任务的完成，确又无比沉着、镇定、自信去面对亊情发展的心态。李铁梅则是一个不知内情女孩，从接唱“街市上乱纷纷、惦念爹爹心不安”到急忙回家向奶奶报信的过程，应采取与奶奶完全不同的感情表达方式，以显露内心焦急担心亲人未归的迫切心情。看者一语中的，演者诚心接受，收效立竿见影。
集中响排，乐队的毛病就更显露得荡然无存。大家看后，一是嫌前奏曲气势不够恢弘。乐队只有两支小号，本显势单力薄，再加上新手吹奏的力度又不够，就越发形不成合力。更让邰队长脑火的还是乐队整体演奏又极不整齐，所以很难烘托出前奏曲气势磅礴的力量氛围；二是认为第二场的间奏曲，本以月琴弹奏为主以衬托气氛，结果小提琴、二胡、手风琴、大提琴一哄而上主次颠倒，显得杂乱无章；三是第五场《痛说革命家史》，这是一场如《浑身是胆雄赳赳》、《学你爹心红胆壮志如钢》、《血债还要血来还 》，《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光辉照儿永向前》等唱段较多、三代人感情交流起伏很大的重头戏，乐队一定得要控制住演奏速度，以三大件伴奏为主。既不要拖住演员的节拍，更不能抢节拍催赶演员的速度，使演员不能尽情地抒发情感。同时，为衬托唱腔，大提琴低音部的拨弦，音符不但要准，而且力度要均匀，这样才能使观众引人入胜，身临其境。真实的挑剔，使乐队受益非浅。为此，乐队进行了专门整顿，并决定每次响排，都由邰队长或乐队指挥的我轮流到大礼堂最后排监听演员唱腔和乐队演奏效果，随时发现问题即时指出纠正。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七十五师一帮普及革命样板戏的初生牛犊，不畏艰难。经过了短短三个多月的艰苦学习排练，己技艺大涨。硬是把一场有模有样、有板有眼的京剧《红灯记》全剧，排练得雏形初成，只待舞台一显身手。正当全队跃跃欲试之时，传来了师首长要来亲自慰问、并观摩首场彩排的好消息。全队更是欢声鹊起、干劲倍增！首场彩排，大家齐心尽力、尽展所学，首演一举成功！师首长很是高兴，尤其是对三代人的精彩表演和一帮小兵们的武打功夫特别满意。逐勉励大家为迎接即将开始的军区炮兵样板戏大汇演和军区的调演，要求全队再接再厉、攻坚克难、抓紧最后冲刺，全面提高演出水平。并决定提前一周赴南京再请名师指点，争取汇演一举夺冠！期待已久的军区炮兵样板戏大汇演终于拉开帷幕，七十五师早己枕戈待旦的四十多名《红剧》健儿，经江苏省京剧团老师们的精心点拨后，更是成竹在胸。在首次汇演中，一炮走红，名声大振。受到了炮兵首长及各部门和兄弟部队领导的高度赞扬和嘉奖！并决定在全炮兵所属各师团进行巡回演出。对参演的地方有功演员戴云、贺素霞两人正式批准特招入伍。一时间《红灯记》剧组往来穿梭于苏、皖、沪所属部队和驻地，演遍了大江南北，轰动了金陵！普及革命样板戏的热潮也红遍了华东大地。

我保存了40多年与师样板戏《红灯记剧组》战友在师大礼堂前的合影后排左一为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