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疑追兵藏身田埂下
闻枪响火起夜惊魂

远离县城躲避在乡下疗伤的我，在外婆的精心调养下，头顶寸把长的伤口己渐渐愈合，身体也慢慢恢复起来。几个月的世外桃源生活，使两次无辜遭受劫难所造成的心里创伤，也得已慢慢调整。俗话说，“穷人命苦，盐缸里也生蛆”，没想到，此时虽躲离县城几十华里以外偏僻农村的我，却又再一次受到了莫名其妙的惊吓。
六月的初夏、骄阳似火，瓜果累累、田园飘香。被外婆令茶令飯调养得又白又胖的我，正兴致勃勃地同几个表弟妹们在塘下梢的菜园里摘西红柿、豆荚和葫芦。大家一边儿摘着菜蔬，一边儿缠逼着让我讲故事，讲完一个不算又要接着再讲一个。最终，我被逼得山穷水尽了只好糊乱编造起来，一听是编造的，大家又吵着不肯，实在没法，我们只得用松兹方言土语和大家玩起拍手指鼻子的游戏来。我拉着小表妹爱枝的手，让她自己用二拇指先按着鼻子，然后听我嘴里不停变换着的口令，快速移动手指去指位置。“耳刀〔耳朵〕、眼句〔眼睛〕、下耙〔下巴〕、后脑壳〔后脑勺〕、己〔嘴〕、倒锁拒〔手肘关节〕、塞罗坡〔膝盖〕、后鸡窝〔后颈脖〕歇下〔腋下〕豆脐眼〔肚脐眼〕……”我不停地变换叫着，小表妹总是手忙脚乱地乱移指错，不是把眼睛指到了后脑勺上、就是把嘴巴指到了膝盖处惹得大家前扑后仰笑弯了腰。玩着、玩着，突然只听小表弟留生惊叫着说：“不得了！屋后常田铺山上来了许多扛枪的人！”我徒然一惊，慌忙趴在地上向屋后何家岭方向搭手望去。只见何家岭松复公路上一支约几十人的全副武装队伍，沿着公路向县城方向急速开进。走着、走着，突然下了公路，朝常家田舖走来。不好！常田舖是戴屋北边的一个大屋场，离外婆家只里把之遥，一口都能喊应。是来抓人？还是路过？顿时我心里象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捉摸不定。人越走越近，过了常田舖、走过田坂、上了戴屋后山，正一步近一步地朝着我们所在的菜园逼近。逃避是来不及了，我只得赶紧趴在田埂后的瓜禾架下，让表弟妹们不动声色地照样摘菜。“喂！小孩过来”一个身背手枪的大高个喊道。“做么亊？”小表妹反问道。“从桥头湾插县城怎么走？”“你走错了，朝那边沿山走就看见大路，再插万元墩就是笔直大路到县城了”小表妹赶紧把人朝反方向支开，让他们沿山往北走了。好险哪！全是外地来的陌生人，也正是上次偷袭县城的那些蒙面人。不好！一定又是县城出了大亊，否则这帮人不走公路、不乘汽车，专插小路隐蔽进城。我趴在田埂下想起过去的一幕，不由地惊出一身冷汗，心有余悸地爬出来就赶紧往外婆屋里跑。一下午，我都心神不定地不敢出门。
天渐渐黒了，老天爷也象我的心情一样，阴沉沉的黒得看不见一点儿星星。此时，我只盼着三弟能早点带来一些城里的消息。晚饭虽然外婆特意用新麦粉擀了手擀面，把新摘的葫芦下了香喷喷的面条，我也只随便吃了几口，就早早地倒头睡下，一晚上翻来覆去地老是梦见枪兵在抓人。
叭！叭！叭叭！半夜，寂静的乡村突然响起了阵阵枪声。刚刚才睡着的我，被外祖母急促地推醒。“学佬，快醒醒！外面有枪声，又是那些该杀的来了”老祖母低声焦急地说着。我一轱辘爬起来赶紧侧耳伏窗细听，只听得屋外不时地响起了“叭！叭！叭叭！”一声声枪响。“不好！是枪声，难道是上午去县城的那帮人又回来了？”我赶紧下地，顺手从门背后拿起一把砍柴刀说：“外婆，我要到牛栏去躲一下，那帮人凶残至极不得不防”“别着急！等我陪着你一块出去”外祖母低声说道。“你年大眼花的就别去了”我轻脚轻手向后门口摸去。“学哥，我路熟，跟你一块去。”只见小表妹不知啥时候也下床跟上来说。“好！”兄妹俩快速摸到后门口，我又静声侧耳稍听了一下，轻轻拨开门栓，猛地拉开后门。只见东北角红火泛天，烈焰腾空。不好！是厕所茅草屋着火了，“爱枝，赶快敲盘喊人救火！”
熊熊大火，正火借风势从厕所、猪圈向牛棚气势汹汹地扑来。我迅即在门后摸了一条装粮食的旧麻袋，往屋前小水沟里一浸，盖在头上就冒火一头钻进了猪圈屋，此时只听得几头大泼猪和几只小猪儿在圈里烤得来回蹦蹿。嗷嗷直叫。借着火光、冒着浓烟，我迅疾摸到猪圈门边，使劲几脚蹬开圈门。几头泼猪没命地带头冲出猪圈，小猪儿也一窝蜂跟着逃窜出去。我又随即又跑出猪圈，返身向己经棚顶起火的牛栏奔去，冲进牛棚迅速解开拴绳，猛擂了一下牛屁股，老黄牛也一头冲出草棚向野外狂奔而去。此刻，被表妹爱枝猛烈地敲盘声和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惊醒而闻讯赶来全屋场的叔伯弟兄和众乡亲们，桶、盘、瓢，锄、耙、帚一起上，端水、泼水、拆屋脊奋力打火，终于切断了火源，制止了火势的继续漫延。这时，我象歇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倒在墙根地上。等大家清理完火灾现场，才发现躺在地上己经累得动弹不了的我。海生爷、银开爹把我马上背回屋里，外祖母立即给擦洗干净扶我到床上躺下。此时，远在六虹圩河荒上给生产队看禁的舅舅也闻讯赶了回来。我因受了惊吓，再加上湿麻袋一淋、大火中又一烤、劳累过度，就一下子发高烧病到在床几天起不来。父亲接连来给我吊了好多天点滴才得以慢慢好转。
人生的劫难，一次又一次地反复降临到我的身上，仿佛是上天特意安排似的，要让幼小从苦难中滚爬出来的我，去饱尝一下人生的艰难苦楚，去多经受一些人间的痛苦磨练，好让我在日后漫漫的人生道路上能不畏艰难险阻、敢闯惊涛骇浪，象雄鹰一样去经受狂风暴雨的磨练和洗礼，在辽阔的蓝天去自由地展翅傲翔。